◎ 陳寶璐
不知道天堂的日歷是否與人間同時翻閱,也不知天堂的時鐘是否與人間一起擺動?父親離開我們已整整五年,五年的陰陽相隔,五年的離愁別緒,從未隨日子的流逝而淡遠,也從未隨著歲月的更替而變得模糊,他的音容笑貌,他的言談舉止,都如他生前一般清晰,常常呈現在我們的記憶中,恍然如昨。
我的父親是一個歷經苦難的人。他一生歷經年代的變遷與生活的滄桑,經歷過無數次艱難與困苦。父親是普通的一生,是勤勞的一生,在我們陳氏家族中雖只是其中普通一員,卻讓我們做兒女的感到足夠自豪的一生。
我父親是一個堅強的人,父親這輩子給我們留下了深刻印象就是他的堅強。父親的堅強超乎一般人,他出生在一個貧苦的農民家庭,十三歲時我的爺爺奶奶相繼離世,家境十分貧寒,十六歲時與我媽結婚,那時靠姥爺較富裕的家境常常接濟生活,當時我的老家生產“琉璃圪嘣”,父親就靠年輕的身板挑著“琉璃圪嘣”走鄉竄村的叫賣掙一些錢養家糊口,有時出遠門七八天甚至十幾天,到過河南許良、博愛、新鄉;長治、潞城、五鄉,還到過河北涉縣、邯鄲等地,聽父親講,做這買賣特別苦,全憑兩條腿走路,從未住過店,遇到晚上回不了家時常常綣縮在麥秸堆里過夜。一次在河南許良正遇到下大雪,路滑難行,不小心滑倒,挑的兩框琉璃圪嘣全被摔破,當時是臘月二十八,沒錢坐火車,只好走了三天的行程,回到家已是大年初一……
我的父親共生育了我們姊妹七人,我們出生的年代都集中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,那時的農村艱苦是現在人難以想象的,在那個時代農村能養育七個子女不能說不是個奇跡!這樣的奇跡沒有一個超乎堅強的父親是不可能出現的。那個年代農村是大集體,人們在生產隊參加勞動,每日按人頭計工分,各家的口糧按勞分配,由于母親處于生育狀態,所以不能參加勞動,我家的工分就靠父親一人爭取,而我家的人口從二人到九人,大部分是父親一人來養活,那時父親的任務不僅要養活我們七姊妹,他還擔任生產隊的隊長,要帶領社員們下田勞動。在這種環境下,父親做的太勞累了,為了讓姊妹們填飽肚子,上學讀書,父親的苦是無法用語言表達的。不僅憑自己雙手和堅強意志把我們養大,而且讓我們都上學讀書,而我是最讓父親感到自豪的一個,我是姊妹七個中最小的一個,一直供我上高中,參軍上大學,雖說沒什么棟梁,但我們都成了守法、自食其力的勞動者。
我的父親是一個極具大愛的人。土地包產到戶后父親才卸去生產隊長之職,有了較安逸的生活,可就在此時,我的母親突患腦梗半身不遂,我的父親日夜守候在母親身邊無微不至的照料。在母親生命垂危極度疼痛中,我的父親依然學會了注射,每天為疼痛中的母親注射止痛藥劑,但時隔半年母親離開了人間,我的父親就寄居兒女家中生活。
在我的記憶里,父親常常掛著嘴邊的一句話就是:“做任何事,要么不做,要么做好!闭沁@樣樸素的人生理念,支撐著父親走完一生。無論是年年被評為“先進生產者”、“全鄉勞!,還是在他生活的一言一行中,都是認認真真地踐行著自己這句諾言。同時,也用這樣的言語來激勵我們,鞭策我們,讓我們在以后的人生路上少了一些曲折,多了一些慎重與欣慰。父親一生都喜歡干凈整潔,喜歡東西用了一定放回原處。自我懂事起,他就多次教導我們,他不但言傳,更是身體力行做示范,讓我們從小養成了一個好習慣,無論怎么忙,身心再怎么疲憊,都會將自己生活的地方整理得干干凈凈,東西擺放干凈整齊,用他的話說:“人活的是精神,沒有精神的人活不出人樣!”記憶中,父親特別的大公無私,在生產隊當隊長未謀半點私利,現在想來,父親的教悔和言傳才是我人生中記憶的最美風景和寶貴財富。它承載著親情,延續了我的夢,它也是父親為我們打開的人生第一道大門!
光陰似箭,歲月勿勿。轉眼間,當年意氣風發的父親已是銀絲風發的老人?嗳兆舆^完了,父親卻老了,好日子開始了,父親卻生病了,父親一生中從未吃過藥,打過針,八十多歲依然挑水種菜。而父親從感到身體不適到查出食道癌晚期,再到食道手術安裝支架,非常痛苦,每當我在父親身邊照顧,看到他被病魔折磨得瘦骨嶙峋的身體和幾近失去原形的面容,我的心止不住一陣陣的酸楚,眼淚也會不爭氣地漱漱掉下來。父親躺在床上,嘴唇干裂,眼睛微閉,我常常坐在父親面前,用浸潤過涼開水的棉簽,仔細地擦拭他干裂的雙唇,為他輕輕拭去眼角浸出的淚水,父親日漸憔悴,精神狀態一天比一天差,在父親身邊我常常潸然淚下,在他生命彌留之際,還能清楚的告訴身邊的兒女,為此而出現嘴角的一絲笑容。為什么?再堅韌再頑強的生命也敵不過病痛的吞噬,為什么大家公認的好人還是不能得到蒼天的佑避呢?
五年前的現在,飽經風霜的慈祥的父親走完了坎坷的一生,享年86歲。86年的人壽消盡之后,他真的像田間萬千草木,在瑟瑟寒風中逐漸凋零,逐漸消無聲息,從此,父親與我們天各一方,陰陽相隔!父親真的走了,真的離開了這片他生活了近一個世紀的土地,離開了他與媽媽含辛茹苦養育成人的七個兒女!我們姊妹七人成了他存活于世的唯一見證。子欲孝而親不在,父親呵!您給了我們一生,我們只能念你一世!佇在父親的遺像前,冥冥之中,我們似乎又看到了父親堅強而忙碌的身影……